蜀锦绶带,在大运会实现成都与世界的美好对话
“连接运动员与奖牌的那根绶带,寄托着作为东道主的成都的礼遇和祝福,蕴含着中华美学的细节。”
“伎巧之家,百室离房,机杼相和,贝锦斐成。”西晋人左思在其《三都赋》中如此描述当时成都织锦业的盛况。在左思所生活年代之前,汉代在成都设立专门的织锦作坊锦官城,锦官城逐渐成为这个城市的代称。
此后,蜀锦不仅风靡中原,还以贝锦、黄润、橦华布随着张骞“凿空”西域而流转于“丝绸之路”上,“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护膊1995年从地下“重现人间”,证明“无数铃声遥过碛,应驮白练到安西”的历史描述,绝非为虚。
刚与成都空港文化旅游投资集团有限公司签署园区落户协议的成都古蜀蜀锦研究所所长、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蜀锦织造技艺省级传承人胡光俊,回忆起蜀锦的辉煌历史颇为自豪,又充满希望,“成都大运会给了蜀锦再次向世界证明自己的机会,也使从蚕桑养殖到线上销售的全产业链有机会落户成都双流区,有望实现织锦业在成都的复兴。蜀锦可以是国家名片,也可以是带动乡村振兴和城市发展的一把钥匙”。
“发文扬彩,转代无穷”
2022年3月18日,成都第31届世界大学生夏季运动会(以下简称成都大运会)奖牌“蓉光”,在世界大运公园游泳跳水馆全球首发亮相。令人眼前一亮的,是奖牌绶带采用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蜀锦的工艺和材质,它将成都市“市花”芙蓉花和成都市城市形象标识太阳神鸟纹样进行抽象化设计,同时采用奥运会常用的棋盘格纹等现代纹样,背面则以传统的祥云纹为主。绶带两边的纹样拼起来可以组成一朵完整的芙蓉花,这也契合了中国人“成双成对”的美好寓意。
宽2.5厘米、长105厘米的绶带在阳光不同的折射角度下,会产生不同的光彩效果,颇有古人描述的“发文扬彩,转代无穷”之意趣。这与蜀锦复杂的织造工艺密不可分。
“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常用的一些词,比如七上八下、一丝不苟、丝丝入扣、错综复杂等,都是来自蜀锦织造工艺。它共有四大工艺70多道工序,从天然桑蚕丝的浸泡、染色、络丝、捻丝、并丝等开始,再按照意匠图,运用挑花架编结花本,确定不同颜色丝线的显隐。将花本过渡到纤线上后,再转移到织机上,把经线与花本以打结的方式连接起来,完成结本。一万多根丝线,每一根丝线都要装进纵框,还要穿过前面的主扣,这就是丝丝入扣、错综复杂。蜀锦的织机就像一台编程机,对丝线的排列组合就是某种意义上的编程。”胡光俊向《环球》杂志记者介绍。
“这样织造出的蜀锦,不仅光彩流转,鲜艳夺目,而且正反面呈现不同的完整图案,不会呈现乱糟糟的走线。虽然看上去凹凸不平,显现平纹、斜纹、缎纹组织,但抚摸一下,会有婴儿肌肤般的平滑感。”胡光俊说。
中国四大织锦包括四川蜀锦、苏州宋锦、杭州织锦和南京云锦。胡光俊告诉记者,四川蜀锦历史长,为“天下母锦”,它在成都土生土长,根植于蜀文化,纹样有蜀地特色,包括祥禽瑞兽、花鸟草木、人文地域等,代表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因此应用广泛,生活化程度高,在历史浮沉中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蜀锦多用于衣服面料和床上用品,“那时有一定经济基础的家庭,结婚都会用蜀锦做四床被面。”如今,蜀锦在传统服饰、婚庆服装、床上用品、装饰品、各类文创产品中都有使用。
成都大运会绶带运用蜀锦工艺,是对蜀锦的一次时尚化呈现。“从纹样设计到上机生产用时5个月。设计和制作团队根据工艺上的制作难点沟通交流,对绶带的设计进行了40多次修改,终形成太阳神鸟围绕芙蓉花飞翔的图案,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既突出大运会‘活力’主题,又蕴含‘生命在于运动’之意。”胡光俊说。
除绶带外,胡光俊和他的团队还活用蜀锦面料,推出镜子、渔夫帽等多款大运会周边产品,希望通过成都大运会向世界展示蜀锦与时俱进的魅力,吸引更多年轻人主动走近蜀锦、了解蜀锦。
传承的秘密
2012年,考古工作者在成都老官山汉墓发现了多综织机模型,这是迄今为止世界上发现的早的提花机模型,代表了当时纺织手工业的高水平。织机出土现场还散落着15个漆木织工俑——4名男性似乎正在脚踩织机踏板,女性织工手姿态各异,俨然是汉代成都织锦工场实景的模拟再现。
考古工作者和学者们把模型按比例放大6倍,成功复原一台织机。也正是在这台织机上,历时一年多,10470根经线、84片花综、2片地综“丝丝入扣”重现了带有“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纹样的蜀锦。
成都古蜀蜀锦研究所入口处,摆放着一部完全木构的庞大织机,它以人工为动力,需要两人配合完成。上世纪60年代,电动织机逐步取代了花楼木织机。“劳动工具的变化,并没有改变这项技艺。”胡光俊对《环球》杂志记者说,“木织机难道不是机器吗?正是一代代蜀锦人不断改良工具、设计、纹样、配色,才使蜀锦织造技艺得以传承,这才是我们应该保护的。”
如今在研究所,工人们穿梭在轰鸣声不断的两部织机之间整理丝线,一寸寸华美的蜀锦神奇地出现在织机下部。织机旁边,是输入了大量蜀锦纹样的电脑系统。“目前,花本的制作还需要人工,但制作完成后就可以把它们编入电脑,织机根据电脑的设置进行编织,这相比以前节省了大量人力、物力。”胡光俊介绍说。就在这两台织机旁边,还放着前一代的机器,悬挂着的多层设计图纸被打孔后穿在一起,要用很大力气才能翻动,也需要人力根据这些孔洞去穿经织纬。
现年74岁的胡光俊是现在罕有能掌握蜀锦织造全部四大工艺70多道工序的人。目睹行业几十年变迁的他,深刻了解工艺与时俱进对于这门技艺传承有多么重要。
“几十年前我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蜀锦厂,当时传承是口口相传,而且大多数师傅都只懂四大工艺中的一种。我在学习时,向当时的工业院校老师请教,根据理论编教材,为的就是让更多人能更容易地学习这门复杂的技艺,让它更容易传承下去。现在,我们即将引入更新一代的机器,进一步取代人工,并使产量大幅提高。只有扩大生产规模、降低生产成本,蜀锦才可以走进千家万户,也才有更多的人加入到蜀锦传承之中。”
讲好成都故事
成都古蜀蜀锦研究所选址双流有多重历史依据:首先,双流有蚕丛文化,这里的丝绸文化历史渊源深厚;其次,三国时期诸葛亮曾居住双流葛陌村,他谓“今民贫国虚,决敌之资,惟仰锦耳”,彰显蜀锦重要的经济价值与历史地位;后,上世纪新疆吐鲁番阿斯塔那第226号墓葬曾发掘出土一件文物,名为“联珠龙纹锦”,其背后有文字记载“双流县,景云元年折调紬绫一匹,八月官主簿,史渝”,这是全国出土的丝织物中罕见记载出产地的古代丝织物,不仅展示了千年前的蜀锦技艺,更是唐代双流地区织锦业兴盛发达的见证。
据胡光俊介绍,基于成都大运会对蜀锦技艺的肯定,成都空港文化旅游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将在双流投资兴建一个产学研一体化工业园区,形成从摘桑养蚕到蜀锦制作,从教学旅游到博物馆展览的全链条,“快明年,我们就可以搬入园区,在那里收徒教学,生产销售,复兴整个织锦产业”。
在他看来,以蜀锦为代表的织锦业如果能实现产业化、智能化、科技化,不仅能实现良好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还能助力乡村振兴。“在汉代,织锦就成为政府的重要财政收入来源。现在,我们也可以打造乡村丝绸产业小镇,种桑、养蚕、织锦,能扩大就业规模、改善产业结构,并从根本上改善目前蜀锦生产原材料缺乏的境况。”
蜀锦生产所需的天然蚕丝,现在仍需从江浙一带“进口”,这是蜀锦成本较高的原因之一。2014年北京举办亚太经合组织(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各国领导人身着宋锦服装,一朝为天下知,带动宋锦相关产业和品牌的飞速发展。
胡光俊希望,成都大运会上的蜀锦绶带,也能给蜀锦带来好运。“连接运动员与奖牌的那根绶带,寄托着成都作为东道主的礼遇和祝福,蕴含着中华美学的细节。通过大运会,讲好蜀锦故事、成都故事和中国故事,用它织出繁荣美好,如同千年前它在“丝绸之路”上的流转,实现成都与世界的美好对话。”
消息来源:2023年7月12日出版的《环球》杂志第1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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